原諒
by Jerry Chan
第五章 原諒
[1]「我認為，」媽雙手抱頭，說道:「我們是不可能以武力對抗。換言之，我們只能說服他。但想要輕易說服，卻比登天更難。」媽望著我和阿福，徵求我們的意見。阿福微微點頭，我緩慢道: 「所以我們是處於前腳難後腳危、不三不四的情況。」媽神情苦澀:「正是如此。」我心中靈光一閃，既然福爸以離間計試圖分化阿福與我的友誼，又扮演慈父的角色突出阿福的壞行(那條假視頻)，那我趁機將計就計，造一條假視頻分化阿福和他的關係，再從中說服福爸。我將此計說出來，媽問: 「有什麼東西能造假視頻?」「這就容易了，阿姨，交給我就行了。」阿福拍拍心口，接著又問我:「那視頻內容是什麼?」我狡點的笑了笑，阿福身體不禁顫抖了起來——視頻內容當然是福爸虐待阿福的情景了，媽表示同意，叫我們自己辦妥。阿福向我略說了每次他挨打的情景，雖說是略說，但也說了足足三小時之久，且內容血腥，不方便記述。我們一致決定，明天立即「動工」。
[2]我醒來時，才早上六時，媽已經外出上班了。我看見阿福仍在昏睡，便沒有叫醒他，而是坐在沙發上，看著空空的茶几。我回憶起與阿福一起吃喝玩樂的往事，那珍貴的友誼，卻因為一件有些離奇的事情(也就是這個故事)而差點打破。我輕嘆了一口氣。
[3]門鐘聲忽然的響起，令我有些錯愕。這麼早是誰會突然地造訪我? 我首先排除了媽。同時，福爸的聲音也響起了。但與平時不同，福爸的聲音十分低沈，語氣浮弱，而且有著一些憐憫的感覺，讓我不禁呆在沙發上。福爸的說話是: 「請開門， 揚。」我假裝剛睡醒，生硬的打開了門，此時福爸身後沒有人，正確來說，是手下。福爸臉上毫無表情，黑得像一塊煤，而濃濃的黑眼圈令他好像蒼老了二十年。我邊開門邊冷笑:「一個未成年人也找不到，來求我幫忙了?」福爸固然明白我的諷刺，但只是搖頭，液水更從眼框中流出，我肯定他不是裝定，知道事情有不可思議的發展。(後來也確然如此)
[4]福爸才剛步入屋前，突然大叫，而內容也令我的心降至冰點。只見福爸叫道: 「李仁福(阿福全名)! 出來吧! 我已經知道了你在這裡了!」我的房間裡傳出一陣怪叫，阿福面無血色的開了房門，癱倒在地上，猶如一條瀕死的狗。福爸上前一大步，似乎想恨恨撑阿福一巴掌。我本想出手攔截，或許因我受了巨大的衝擊，使我行動比不上思想的速度，呆若木雞。福爸走到阿福旁邊時，我才恢復了行動能力，大喝一聲:「別動手!」出乎意料，福爸竟溫馨而慢慢地扶阿福起身，走到沙發並坐下。阿福咬了自己的手臂，確認不是在發夢。此時我仍有些懷疑，認為福爸在演戲。
[5]福爸坐下又猛然站起來，深深地鞠躬，以抱歉的語氣道:「對不起，給你帶來許多麻煩。」然後又坐下。我思緒亂七八糟，無法整理。福爸又問我:「可否給我一個空間和阿福談話?」從中我感覺到福爸好像沒有了以前的冷血、無情、恃大。阿福和我也有相同的感覺，向我點頭。我同意了，回到房間，順便整理一下思緒。從福爸早上的神情與行動，可以判斷福爸一定看到或聽到某些東西，並令他有所反思，不然為什麼突然向我鞠躬? 而且那「東西」肯定是和我與阿福有關，只是我不知道而已。
[6]片刻，我聽到福爸叫我出來。阿福正在微微抽泣，福爸在安撫他。我緊張地問: 「發生什麼了?」福爸十分平靜地道:「多年來我一直認為，阿福是一個頑皮、亂花錢、不肖的兒子。在我心中，他的地位甚至連一個小手下也不如。我一看見他就不順眼，當我心燥煩悶時，更無故打他，拿他出氣。我也從不理會他的感受，沒有給他開口申辯的時候。自從阿福升小五後，我更派人24小時監視他。阿福因此對我疾惡如仇，最後離家出走。直到昨天晚上，當我聽到阿福說『挨打的情景』時，我忽然...」「什麼? 你聽到昨天晚上我和阿福的對話? 那...你也知道了我們的計劃...?」我驚訝地打斷了他的話，福爸打手勢示意先別打斷，待會兒再答，繼續說:「我忽然意識到，我多年來對他的偏見，其實是無中生有。我卻不停地打他、責怪他，把他幼小的心靈受到摧殘與磨滅。自從他離家出走，我只想過如何對付他，卻未曾想到他為什麼要離家出走。我徹夜未眠，一直在反思已過。」
[7]我立刻又把心中的疑問提出來:「你是怎麼聽到昨晚我和阿福的對話?」福爸眉心打結，不知如何說好。阿福已經恢復常態，道:「爸，從頭說起。」福爸想了下，便道:「好。當我發現阿福離家出走時，我首先想到的人就是你，於是我便打電話給你。內容不用說了。我的電話通常連接著測謊儀，當我準備掛掉電話時，測謊儀響了。」福爸頓了一頓，而我則苦笑，誰能想到福爸的電話竟連接著測謊儀? 「我開始懷疑阿福身在你家。於是，我便派人到處搜查，同時前往你家。在交談過程中，我得知阿福進入了屋苑，卻未曾出去，我更加肯定阿福在你家了。第二天，我派人在你家門口裝上攝影機，監視並求證我的想法。後來，也是昨天，我想到可以以離間計分化你倆的關係，同時想監聽屋裡面。於是我又派人讓你看那條視頻，偷偷地裝上竊聽器——它就在黏在門上。我聽到你們吵架和所有對話。這就是為什麼聽到昨晚你和阿福的對話。」福爸攤手表示已經敘述完畢，我則怒目而視，偷看人家的私隱可是不道德兼犯法的事，福爸明白我在想什麼，像小孩子般低下頭來。
[8]阿福趕忙打圓場:「最重要的是，我終於能得到遲遲未到的父愛，終日不再受皮肉之苦!」阿福手舞足蹈，福爸轉頭看著阿福，也燦爛的笑起來，問阿福:「這麼多年來，我所做的各種愚事，犯下彌天大錯。你會原諒我嗎?」阿福聽後思索一會，回答:「我不會算計前嫌，好好珍惜現在的生活。所以我會。」
[9]是的，我本以為將會是一場惡而持久的交戰，沒想到竟然皆大歡喜。雖然媽對沒有「報酬」表示失望，但看見阿福和福爸關係和好，也很開心。我和阿福同意，改天再給我一盆新的繡球，重新培植「友誼之花」，代表我們的友誼永不消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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