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連載小說 - 升天 - 第二章

 升天
第二章 - 一個死了、一個瘋了

【第二章】

韓主任的屍體令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。

還是我打破了僵硬的氣氛︰「兇手是誰？抓到沒有？」

海斌上校指了指地上的屍體，又搖搖頭。我跪下來察看屍體，韓主任的小腿中了兩槍，額頭中了致命一槍，死前面容扭曲。

海斌上校臉黑得像木碳一樣，拿出裝了兇器塑膠袋︰「這是警方特製的手槍，只有七發子彈，槍管印有持有人的姓名，」海斌上校頓了頓︰「而持有人正是金臣中校，子彈剛好只剩四發！」

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劇烈震抖了一下，訝異︰「這是真的？」

海斌上校神采飛揚︰「真的。凌晨四時多，幾名登山者經過鬼屋時，聽到一男一女的吵架聲，以為鬧鬼了，報警求助。警方到場時，屋裡只有一具屍體和手槍。」

在這裡我不得不補充一下鬼屋的歷史︰本來二十年前鬼屋住了一對恩愛的夫妻，可是入住的第一天，妻子便離奇失蹤。後來又有多名女子獨居在此，結果全部都離奇失蹤。有人認為，屋裡住了惡魔，不能住人，便荒廢至今。

至於為何有人三更半夜經過這裡，是因為再往山上走多一小時(坐車只需十多分鐘！)便到了山頂，那裡美麗的日出導致每天凌晨有很多人進去荒山，而鬼屋理所當然成為了打卡熱點。

回到故事裡，我在屋子到處走走，眼尖的我(雖然如此，但比不起阿源)發現窗外有一個形狀奇怪的物件。我拾了起來，海斌上校「啊」的一聲走過來，顯然他並沒有想到窗外會有東西。

這東西(形狀實在怪異，難以形容，只好稱為「這東西」)光滑無比，純白色但沒有半點反光，十分輕小，可以隱約聽到一些聲音從這東西傳出，卻無法聽出該聲音是什麼。

我明知故問︰「這是什麼？我來前可有此東西？」

海斌上校瞪了我一眼︰「我也不知道。」然後拿出塑膠袋，再小心翼翼地裝了進去。

我抬頭凝視著遠方，倒抽口冷氣︰「實在難以想像，韓主任和中校經歷了什麼？」

海斌上校搖頭嘆氣︰「誰知道？或許又是外星人的傑作。可惜，要是能找到金臣中校，事情就能水落石出了。」

確實，快四個小時，足夠中校逃離香港了。

我腦中忽然想到，自韓主任發瘋後，他的房子就被封鎖。既然事情開始發生於她的房子，那房子鐵定會留下線索。我們竟然未曾想到此點，是因為我們著重於那團金光，而忽略了事情發生的地方。

在海斌上校的權力下，半小時後我們成功進入了韓主任的房子。

韓主任的房子不是很大，兩間臥室一個大客廳。一進門左邊是廚房，右邊是廁所，向前一步便是大客廳，客廳有個陽台，客廳左方有兩扇門，分別是臥室和書房。

據韓主任的自述，她在起床後的幾秒後就被金光圍住，所以她當時還在卧室。

我打開卧室的門，只見整個卧室，好像剛剛經過了世界大戰似的，凌亂不堪。

門口左邊的牆正是窗戶，從窗口望出去是公園。即使金光影射出去，也未必有人看到，因為韓主任的房子在22樓。

海斌上校拍照︰「韓小姐似乎掙扎得很厲害，東西散落在地上，真亂。」

我蹲下來，仔細地觀察。

我發現，所有金屬製的物品，堆在地上，亂得不成樣︰床、化妝品、檯燈，連門把也脫落，堆成一個圓形。其餘物品大部分都在原地。

假設它們均是受到金光影響而堆在一起，那金光是以什麼形式存在的光波？不只破壞力高，而且不被機器所記錄。

我又生出了一个新的疑问︰雖金光從天而降，但也可以經過折射改變方向。到底那團金光從何以來？

海斌上校仍然望着我，笑了起来︰「除了來自『上帝』，我想不到還有什麼假設。」

我苦笑︰「或許是把人傳送到另外一個空間的光。」

海斌上校擺手︰「至於金光是什麼光波，我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光不被機器發現，但人眼卻可以看見。可以這樣說，根本無從假設。」

我點頭同意。同一時候，海斌上校的電話響了。

海斌上校接聽了電話。海斌上校的臉上出現了興奮激動的表情，兩秒後卻變成了苦臉。轉頭來苦笑︰「找到他了，可是他瘋了。」

「他」當然是金臣中校。

我和海斌上校迅速趕到了警局，距離鬼屋若有五公里。事發警員表示他在早上六時許接到一個牧羊場的報案，一名男子在羊群裡大叫︰「我不想變成羊！那是可怕的一件事！絕不！」。警員到場帶走他並扣查他。後來警員發現該名男子正是被通緝的金臣中校，於是報告給上校。

我來到金臣中校面前，他深陷而黝黑的眼珠看著我，面容憔悴，身型瘦削了不少，看起來像一個星期沒好好休息的樣子。

我溫柔地問︰「記得我是誰嗎？」

金臣中校搖頭，我又問︰「記得你自己是誰嗎？」

金臣中校仍然搖頭，我只好問︰「你為何不想變成羊？」

他猛然地抬頭，瞪大充滿血絲的眼睛，樣子陰森︰「難道你想天天被人驅趕去吃草，毫無目的地做著同一件事？人是有思想的，先生。」

我想一想，確實很有道理。

動物每天只是做同一件事情︰找食物、吃、睡覺等。而他們完全毫無目的，只為了生存，也從不思考為何頂這樣做。

有些人總是指責其他人的行為像動物一樣，就是因為那個人的行動沒有經過思考而去做，只是知道要這樣做而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做，像一頭動物。

我實在無話可駁，金臣中校長嘆了一聲︰「其實也不算沒有好處，只是過程太恐怖。你的靈魂要脫離了肉體，然後你會看到自己的身體，同時你會感到你自己正在漂浮在空中...那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！」

這一瞬間我明白了韓主任之前說的話！

韓主任曾說︰「不，他只是身體死了，記憶還在。」、「他的記憶回到了天堂，成為了新生命...」

他的身體，就是他本來的肉體，「記憶」就是我們常說的「靈魂」，「變成羊」可以說是「轉世」或「投胎」。

我問︰「請你描述一下你升天的過程。」

金臣中校有些憤怒的看我，嘴裡在嘀咕什麼，大概是「升什麼天，我還沒死哩。」

我的話，說得十分堅決，金臣中校再嘆︰「先生，我想我應該還在人間吧，不可能知道我死時會發生什麼。」

果不其然，這傢伙完全不記得他曾經「升天」到了天堂。我只好苦笑︰「那你為什麼知道變羊的過程？」

金臣中校的眼神變得空洞︰「我也不知道...」

我知道這樣問下去不會問到些什麼新資料，只好離開了牢房。

我對著海斌上校道︰「算了吧，我們根本無法觸及神界的事情，這樣查一下去根本查不出什麼，盡早放棄吧。」

海斌上校有些吃驚︰「揚，這和你平時辦事的態度不同，而且我還得向上級報告這件事的來向。」

我無力地揮手︰「你就說︰『他們遇到了人類無法理解的力量，升上了天空跌下來，一個死了，一個瘋了』。」

海斌上校苦笑︰「試想一下，如果你是我的上級，你聽到這句話會有什麼反應？」

我怔了怔，假如我聽到這句話，一定會罵他腦子有病，甚至辭退他。

我不禁苦笑起來。

海斌上校再苦笑︰「你明白了！所以我必須繼續調查下去，最好現在就給我立刻升天！」

我長嘆了一聲︰「你比我有勇氣得多！你不害怕變成瘋子？」

海斌上校無奈地回答︰「我也很害怕，在我面對的事情之中，從來也沒有一個比它更詭異的了。」



我再嘆︰「害怕，而仍然不退避，這才是真正的勇氣，若是根本不怕，也談不到什麼勇氣了！你準備從哪方面著手？」

海斌上校淡淡一笑︰「那個瘋子是目前唯一的線索，我會在他衣服上安裝一個微型相機。」

我也回報了微笑，嘆了口氣。

海斌上校忽然說︰「唉...這件『升天』事件已經是第五宗了......」

在事情的一開始，海斌上校未曾向我說過以前曾發生過「升天」。我有些憤怒的看著他。

海斌上校滿臉通紅，說不出話來。

好一會兒，海斌上校像犯錯的小孩子低下頭來，道︰「事實上，我也是剛想起的。」

我擺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，海斌上校示意我坐下來慢慢說︰「第一件『升天』事件，也是在香港出現。十年前，一個年輕女子在公園時忽然金光籠罩了她，然後升上了天空消失不見了。而當時負責調查的人是我的上司，叫——」

「威克！」我失聲大叫，嚇得旁邊的護士們都看著我。

還記得那老頭子威克嗎？就是他發現在海中救起我的人。(記載在「金銀珠寶」這故事裡，不妨看看。)

海斌上校顯然不知道我認識威克，我解釋︰「上次在海裡救了我的人就是威克。」

海斌上校恍然大悟，但仍抱著疑惑︰「儘管你認識威克，但不可能知道當時調查員是威克，你怎麼知道的？」

我苦笑了一下︰「我不但知道調查員是威克，而且熟悉事件發生的經過，是因為那位女子是我的姨姨！而且我是親眼看到她『升天』！」

塵封多年的記憶慢慢地在我腦海中浮現。

李姨和我並沒有血緣關係。她是上海人，卻說得一口流利的廣東話。我已不太記得李姨的容貌了，好像也挺漂亮的。

我五歲前，因爸媽工作繁忙，所有起居飲食，皆由她負責。有空時，她還教我一些上海話，例如「鴨屎臭」(不光彩)、「赤佬」(壞人)。

十年前，我和李姨一起到一個公園玩。那時，我最喜歡盪鞦韆，覺得飛來飛去的感覺很爽，每次到公園必須玩上十次才肯放手離開公園。

我清楚記得，那天我玩了很久盪鞦韆，李姨突然問我︰「小揚揚，讓姨姨也玩一下鞦韆，好嗎？」當時我正開心得很，想到沒想便答應了。李姨坐在鞦韆，我則站在後面。此時，奇異的事件發生了。

正當我準備用力一推的時候，忽然金光籠罩著李姨，嚇得我跌坐在地上。同時李姨快速地升上天空，若十秒後金光連帶人消失在半空中。

當時「升天」事件鬧得熱血沸騰，各個報章都以此為頭條。一些基督徒甚至認為，上帝的第二個兒子要降臨世上了，甚至有說真正的「賜子」要降臨世上。

海斌上校聽完我的敍述，吟道︰「原來如此——當年那個小孩就是你。」

我問︰「後來怎樣我就不知道了，那個公園現在還在嗎？那時鞦韆是不是不見了？」

海斌上校有遲疑︰「我不知道公園在不在。我只知道整個鞦韆架都消失不見，剩下一大片空地。」

我啊了一聲︰「那個鞦韆架是不是金屬製作的？」

海斌上校叫人拿來一支酒，一邊喝酒一邊回答︰「好像是，不太記得。」

忽然，我和海斌上校彷彿靈光一閃的，不約而同的叫︰「那團金光有著超大的磁力！」

試想一下，有什麼力量能移動金屬製物品？是磁力。而且需要很大的磁力才能移動像床、冰箱一樣笨重的金屬製物品。

兩次「升天」事件中，卧室所有金屬製物品皆堆在一起，整個鞦韆架都消失不見，顯而是因為金光裡擁有磁力的緣故。

海斌上校喘著大氣︰「可是為什麼韓主任第二次升天時沒有影響到金屬物品？那裡的床全是金屬做的。」

我略想了想︰「或許金光沒有照射到床。」

海斌上校聳聳肩，不置褒貶。

我問︰「那麼第二第三宗呢？」

海斌上校立即作出了回答︰「這要到檔案室翻查才行，檔案室會有記錄的。」

此時已是中午了，我和海斌上校分了手，並簡約地吃了頓飯，到了檔案室。

在這裡有一段小插曲︰我趕到了檔案室，剛準備推門進入，一名矮守衛攔住了我，說︰「小朋友，這可不是你們玩耍的地方。」

我我面上表情沒有改變，心裡在咒罵他︰「我好歹也十五歲，又高過你，竟說我是小朋友？」我沒好氣地說︰「別攔我，我和人有約定。」

矮守衛哈哈大笑︰「這裡是檔案室，你能和誰有約定？清潔人員？」

我沉住氣︰「海斌上校。」

那守衛笑得更大聲︰「就你？你能知道上校的名字已經很厲害了，趕緊走吧！」

守衛的笑聲把海斌上校引了出來，守衛看見上校出來，立即恭敬地退到一旁，指著我說︰「上校大人，這小子...」

未待守衛的話說完，海斌上校立即大聲喝止他的話，然後轉身擺了個「請進」的姿勢。我像企鵝一樣大搖大擺的進入檔案室，海斌上校跟在我身後，指示去路。

(後來我聽說，那裡的職位階級分得很嚴重，職位高的人必須在前面，職位低的人必須在後面跟著。因此當時守衛看到我走在上校前面以為我是哪位高級領導人來了)

海斌上校沉重地拿出了五份檔案，分別是第五宗「升天」案件中的事發人物。

「升天」案件一︰

記錄日期︰20XX年5月11日(十年前)

記錄者︰威克上校

姓名︰李靖康

姓別︰女

出生日期︰不明

父母︰不明

出生地點︰上海

未成年時居所︰上海尼斯慈善孤兒院

成年時居所︰(我家)

失蹤日期︰4月12日

失蹤時工作︰家傭

失蹤年齡︰23歲

失蹤過程 ︰(上面已經說了，不必重複)




「升天」案件二︰

記錄日期︰20XX年7月25日(八年前)

記錄者︰威克上校

姓名︰國家威

姓別︰男

出生日期︰不明

父母︰不明

出生地點︰上海

未成年時居所︰上海尼斯慈善孤兒院

成年時居所︰上海浦東新區N路23號

失蹤日期︰6月17日

失蹤年齡︰20歲

失蹤時工作︰無業

失蹤過程 ︰在巴士站等待巴士時金光忽然籠罩了他，隨即升上天空消失不見。整個車站牌被吸在半空並墜落在一間商場，沒人受傷。




「升天」案件三︰

記錄日期︰20XX年3月7日(五年前)

記錄者︰威克上校

姓名︰陳巨石

姓別︰男

出生日期︰不明

父母︰不明

出生地點︰上海

未成年時居所︰上海尼斯慈善孤兒院

失蹤日期︰2月8日

失蹤年齡︰18歲

失蹤時工作︰無業

失蹤過程 ︰陳巨石先後到了三間酒店應聘服務員。在離開第三間酒店途經一個金屬廣告牌時金光忽然籠罩了他，然後升上天空消失不見。金屬招牌亦消失不見，沒人受傷。

備註︰酒店兩部閉路電視分別拍攝到陳巨石被金光籠罩及升天的影片，檔案位置D:/20XX/03/07/V。

與此同時，海斌上校打開了兩條影片。只見首先是陳巨石在步出酒店，因背對著攝影鏡頭，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。陳巨石快走到廣告牌時金光籠罩了他，他並沒有掙扎，而是十分安靜。奇怪的是它竟然像精神病院的攝像頭一樣，沒有拍到金光，卻可以看到升天的過程。

第二條影片是在天台中拍攝。空中慢慢地出現了一個人影，很明顯是升天中的陳巨石，而控制室裡的人也顯然發現了這個空中奇景，把鏡頭放大十倍，模糊不清的影像中陳巨石在高空中停止了上升，一道純白色的樓梯竟憑空出現在半空之中，陳巨石慢慢的踏上樓梯，走了一百來級樓梯便隨著樓梯消失不見。

第一時間令我想到的是「天梯」！通往天堂的樓梯！

中國重慶市曾經有一個愛情天梯，長6000級︰相傳劉國江因掛念妻子徐朝清，花了半個世紀的時間，在懸崖峭壁上獨自為其妻子由山頂直達山下鑿出6000多級石階梯。

我和海斌上校一直以來，只知道人「升天」開始時的過程，現在我們終能知道整個完整的過程︰被金光圍繞，升至高空中，一道天梯出現在眼前，踏上去便到達「天堂」。

我看了海斌上校一眼，海斌上校心神領會，立即拿出韓主任與金臣中校的資料，同時上校臉色十分陰沉，一定是由於他的心裡受到了打擊。而且這種陰沉，還夾雜著極度的驚訝成份，這一點，也顯露在他的神情之上。

我也明白他的心情，畢竟事情就是那麼詭異，而且同時三個升天失蹤的人竟有幾處地方相同︰出生日期不明、曾生活於同一間孤兒院、於上海出生等，根不可能是機緣巧合之下發生，很明顯是那間孤兒院有問題！

第二章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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